灰色边境

乱写的不知道啥东西的一则

“其实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
“我一直在失去。”
“或许还是能得到什么，或许还是能挽救什么，或许还是能夺回什么，或许……”
“可是——失去的永远更重要。”

调查团的营地里来了一个奇怪的人。

说是奇怪，其实也没有太奇怪。布里奥德斯在加入调查团之前也是一个走南闯北的冒险者，各式各样的怪人都见过不少，光营地里面就有几个。

让调查团的守护者在意的不是这个人的行为。比起其他还有心情找乐子的家伙们，这个人其实相当的安分，沉默寡言，从不搞事，还很能干。只是和他对话也是倾听居多，时间久了，除了古·欧什·提亚那只过于自来熟的猫魅，几乎没人会去主动找他交谈。很明显，他也很乐于没人打扰他的现状，对欧什的热情反而会陷入不知所措的苦恼，但他似乎又并没有反感的意思，毫无攻击性，甚至还有些纵容和放任。布里奥德斯因此松口气，认为对方应该不会嫌弃欧什活泼过头而把他暴打一顿——虽然不想承认，布里奥德斯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期待这种场面的。

他在意的是那个人找来这个重建的废弃营地，申请和调查团同行时，出示的徽记。

【“所有的悲伤都将化作希望，愿我们的后继者在开拓出的崭新未来相见”】

找到他的时候，他又坐在那块石头上了。

古·欧什·提亚对营地里新来的那位陌生冒险者很感兴趣。

可以说，从他神秘出现在营地里的那一刻，古氏的猫魅就感觉到一股难言的吸引力，促使着他去接近他，好像看到了一团奇妙的谜语，而他既是谜语的核心又是解开谜底的钥匙。

明明是个可疑的人。

他在离冒险者不远的地方站定，那位自称“一个冒险者”（真的没加其他形容词）的神秘人就坐在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上，挨着一丛结晶化的灌木，腿上摊开了一本书，少见的、羽尖雪白的黑陆行鸟温顺地蹲石头边打盹，而一个会动的扫帚绕在他旁边扫来扫去，“哼哧哼哧”地就没见它停过。

每次看到那把动个不停的魔法扫帚，欧什都会产生一样的疑惑：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真的能打扫干净吗？

“呜噢！”正失礼地想着，猫魅就感到自己的脚上受到了攻击。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魔法扫帚那毫无逻辑的运动轨迹已经覆盖到了他这边，并且毫不留情地给予“清扫”。

冒险者其实没有在看书，书只是摊在他腿上，而他抬着头在出神——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睛。

动静并不算小，至少欧什惨叫的声音挺浮夸的。冒险者身上那种仿佛随时会消失的虚无感消失了，切实的存在又回归了周围，他偏过头，歪了一个有点可爱的角度——鬼知道隔着厚实的兜帽和眼镜是怎么看出可爱的——虽然有萨雷安以太目镜挡着，欧什很确信他的目光的确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向来厚脸皮的猫魅不由得轻咳了一声，摆出了一个正经的姿势，正准备开口，魔法扫帚不留情面地把地上的结晶灰尘扫到了他的鞋子上，扭来扭去地晃悠到别处去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大约可以类比欧什的遭遇。

“迷宫里的怪物棘手了吗？”他说话极少，然而声音并不难听，相反还有些悦耳，给人一种聆听水晶共鸣的清澈感，至少听起来和最初想象中的那种可疑怪人形象南辕北辙。就像他从来不会拒绝别人招呼的活计一样，他可能不知道用这种声音说出来的请求，会是多么地难以拒绝。

“……嗯。”欧什把话咽了回去，他试图摆出惯常的灿烂笑容，他很擅长这个，但一瞬间说什么都很困难，内心浮现的突如其来的羞愧与负罪感几乎要淹没他了。他知道了。

——“请让我加入。”

他一定很期待前进，他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想要同行的打算。

——“这个也许能让你改变主意。”

他的确很可疑，那样的着装，那样的出场方式，还有……那个初代的“诺亚之徽记”。他对自己的事绝口不提，无论怎样去试探去旁敲侧击都撬不出一点东西，笼罩在谜团中，又对他人的探究不以为意。

可他也很真诚，无论被拜托什么都能很好的完成任务，不会拒绝，任劳任怨。看起来要比周围人小一圈的身躯，却有着零失败的完成率记录。他认真地做着每一件事，为的只是跟着调查团进到那个里面。

——“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而现在，他们隐瞒着调查团的进度。明明等设备一到，他们就可以进行“开门”的尝试了。

“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吗。”欧什觉得他一定早就已经知道了，可他的话语依旧是用着平静而温和的声音。猫魅隐隐意识到话语的节奏已经完全掌握在了冒险者的手里，然而他并不能打断这个。

“别介意，我会等的。”在欧什给出回答之前，冒险者已经开口了。

他果然知道了。

在光之战士的带领下，对加雷马决战大获全胜，帝国最后出面的代理人签署了停战协定，长达五十多年的苦难画上了句号。而得益于光之战士的介入监督，作为战败方的加雷马帝国并没有遭受到设想中的严苛对待，补偿并非沉重的枷锁，大多数人都能平等地、自由地和其他国家交流知识与技术，两边的文化和理念得以用一种不那么激烈的方式交汇融合，再加上光之战士逐步分享的从欧米伽处获得的知识，文明与技术出现了飞跃式发展。

同年，在光之战士的游说和护送下，艾欧泽亚内外的各位首领及蛮族代理人聚集在了人类与哥布林族重建的共同家园田园郡，共同签订了人类与蛮族互帮互助互惠互利的最高盟约《田园血誓》，其中蛮族承诺不会再召唤蛮神和攻击人类，人类也不得再侵害蛮族的利益和尊严。盟约以光之战士的名义发布，受海德林认证，由拂晓血盟具体监管执行，其内容具有相当的前瞻性和适用性，直至今日仍作为人蛮相处与仲裁纠纷的准则，拂晓组织的目标也因此从对蛮神问题向协调人蛮关系转变。光之战士还以《田园血誓》为蓝本，仿照古代亚拉戈技术研究制作出具备自我完善功能的自主型魔法书“盟约”，作为最能给出参考意见的存在一直随同转型的拂晓活动。至此，“降神”活动带来以太危机也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或许将正如预言所期待的，第七星历将迎来永远的繁荣。

光之战士消失了。

“抱歉……我……”欧什显得局促了起来，少见的红眼睛暗淡了光芒，“对不起，我们……还是很难信任你。”

“不要把它当做是你的负担，你不用为此内疚。”冒险者仰起头，他从出现开始就可疑地裹在纯黑色的兜帽斗篷里，戴着还是第七星历初期样式的以太目镜（鬼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从不拿下来的），面容和他的身躯一样被严严实实地隐藏起来了，除了捧书时露出的双手，能看到的竟然只有剩下的半张脸，“朝夕相处的战友都有成为内奸的可能，何况是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这是对的，调查团有必要保持高度警戒，希尔科斯塔的重启事关重大，稍有差池都会引发重大的灾难，如果随意地接纳不知身份的外来者，我反而会对你们产生质疑。”

噢天哪，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当初自己磨老半天才蹭出一句“抱歉……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和人交流了”，那个大部分都只会说“嗯”和“好”的冒险者原来是能说这么多话的吗。

欧什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后，“希尔科斯塔”这个名词成功夺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彻底地。

“你知道？！”不能怪他惊讶，这在调查团内部也是个秘密。大家都知道是要去迷宫的深处开启那扇大门，然后那座水晶塔会给人们带来幸福——曾经圣寇伊纳克调查团经历过一次分裂，围绕的就是“希尔科斯塔”。其中一方认为现在的文明水平已经足够打开希尔科斯塔并且进行了鲁莽的尝试，险些引发了巨大的事故。尽管最后，危机还是平安地度过了，但是调查团都对此心有余悸，认为现在的成员还不足以负担起水晶塔的秘密，于是“希尔科斯塔”之名及相关信息也都随之被封锁，直到计划再度重启，有关这个古代亚拉戈文明遗迹的消息才内部公开了。

在确保足够的安全与稳定之前，水晶塔都该是一个秘密。古·欧什·提亚也是因为祖上出过“诺亚”的一员，再加上这几代人里唯一遗传到的红眼才被告知了希尔科斯计划。

“以‘诺亚’之名，以徽记为见证，所有的悲伤都将化作希望，愿我们的后继者在开拓出的崭新未来相见。”

古·欧什·提亚记得这句话。

看着他的眼睛，古氏曾经的努恩日渐浑浊的双眼泛起了泪花，他苍老的面容颤抖着，嘴唇蠕动却欲言又止，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离开了，再出现时拿着一个保管很好的匣子。那据说是先祖传下来的匣子，然后他从老努恩那里得知了一个久远的故事，亚拉戈与魔眼，水晶塔与“诺亚”，匣子里装着一个做工精致的徽记，静静地安置在一张纸上。保存纸张的魔法这么多年过去都没有减弱过效果，上面的字迹至今清晰可辨——

——【以“诺亚”之名，以徽记为见证，所有的悲伤都将化作希望，愿我们的后继者在开拓出的崭新未来相见】

光之战士消失了。

一开始没人觉得他会真正失去音信，以往这位英雄也出现过联络不到的情况，但是过一阵子他又”会重新出现，姿态一如既往地利落又漂亮。大家都觉得光之战士肯定又去解决什么不为人知的危机了，等他解决完就会凯旋，然后又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英雄。

可是没有，这一次光之战士没有再回归。最先是有人看到拂晓在寻人，后来在拆除一处长时间无人出入的住宅时，意外发现房屋所有人就是那位光之战士，此时屋内早已空空如也，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在这里住过。

几次的风波，都再没有出现那个力挽狂澜的人，人们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光之战士或许真的不会回来了。人们不得不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危机，有恐慌，也有抱怨，可终究仍有希望。最终拂晓出面，淡出视线已久的盟主敏菲利亚宣读了一份手信。

【苦难也好，繁荣也好，创造人类历史的都是人类自己，现在和平已经来临，人类的未来同样要由人类自己开拓。已经不再需要英雄了。】

——“我该走了。”

送走了所有来询问的人，拂晓之间里只剩下敏菲利亚一个，她把自己深深地陷进椅子柔软的靠垫里，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了最后一次交谈亦是诀别的话语。

“又要让你送我出行了呢……我很抱歉，没有过问你的意愿——不，是明知道你不会同意却还是擅自做了决定。”

“不……你不能……”她还记得她当时不可置信的声音，瞪大的双眼，以及难以言喻的悲伤，她上前一步试图触碰地向他伸出手，可还是无力地放下。

她知道这家伙有多顽固，又是多么的不可理喻。

“光与暗重新恢复了平衡，光之力泛滥造成的破坏也在渐渐复原，已经不需要谁再付出牺牲了……回去吧，原初世界的大家都很想念你。”

“那你怎么办？！”面对凶恶帝国兵的刑讯逼问都不显软弱的女士此刻眼里氤氲着水光， “你要永远孤独地活下去了吗……”

“并不是永远，也不会孤独。这是我的宿命，我的使命，我存在至今的意义，是本应由我来履行的职责，更是我理应承担的义务，我本身就是为此而生的。我很抱歉，因为我的弱小与不成熟，我依旧没能救到你，救到其他人……不……其实我只是自私，自私地不想再失去。”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我一直在失去。或许还是能得到什么，或许还是能挽救什么，或许还是能夺回什么，或许……”

“可是——失去的永远更重要。”

“我不想再失去了，敏菲利亚。”他微笑着，温柔而忧伤，“所以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你也不需要宽恕我自作主张的任性。”

“事实上你会离开这里，然后会生病、会虚弱、会衰老，会渐渐失去力气，你会重新拥有生命，最后会在生命的尽头回归以太……你会死，和海德林万千的子民一样……但你会变回人类。”

“对不起，敏菲利亚。”

“对不起…………我该走了。”

——“我该走了。”

“……已经不再需要英雄了……啊啊……”喃喃低念最后一行话语，敏菲利亚闭了一会儿眼睛，再度睁开时，神情已被坚毅取代。她郑重地将那份手信收好，和再度回归的天命杖一起，留存为拂晓最珍贵的宝物。

过去的年月里，由蛮族的祈愿所虚构出的、吞噬行星生命的神明，它们如疾病般再生，给星球带来巨大的危机，又被光之战士一个个地歼灭，让以太枯竭的大地重新恢复生机。在曾经，光之战士一度为历史的车轮保驾护航，而现在，英雄选择将民众从名为“光之战士”的信仰中解放。

未来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这是从最初就一清二楚的人之理，却在成习惯的依赖中逐渐被忘却，而让人们将其回想起来便是英雄留下的礼物。正如那份狂妄而美好的祈愿，第七星历迎来了真正繁荣，并且将一直持续……或许永远也不会结束。

——“我可以不留下遗憾吗？”

布里奥德斯，一名冒险者，在归家整理父亲遗物时意外翻出一枚用不明材质雕刻的徽章，质地非常坚硬，雕工极其精湛，向其输入以太还会浮现一个好像在哪里见过的陌生图案。追寻着徽记的指引，佣兵找到了一处拥有异曲同工标志的驻地——它属于财团圣寇伊纳克。

他用真诚和勇武取得了驻地的信任，然后在某天，收到了“是时候了”的谜之信息，整个驻地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台设备都参与了这次搬迁，最后，他们来到了摩杜纳。

几天后，一位牵着罕见白尾黑陆行鸟的冒险者找到了这里。

“请让我加入。”

他说。

“这个也许能让你改变主意。”

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气恼，他取出了一样东西，布里奥德斯当然认得，因为自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至少这件事我必须要——”